金满贯书院 > 其他小说 > 箜篌所悲竟不还 > 第七十六章:大同(十四)
  我心乱如麻,思绪万千,许久都没有说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开口,小丫头却进来说热水备好了,要哥哥去洗澡。哥哥麻木地起身跟着她出去了,只留我一人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没了从前的熟悉感。

  我回了房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杏儿进来催着我睡觉,我看看窗外已是深夜,估摸着哥哥也洗完了澡,便去他房间想要问个究竟。

  没想到的是,他房里的小丫头冬梅却说他已经睡下了。我不信,不顾冬梅的阻拦,推了房门进去,却看见哥哥果真躺在床上,已经睡熟了。他侧躺着,微微地蜷着身子,紧紧地抱着被子,活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我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能轻手轻脚地帮他掖了掖被角,随后便出去了。

  这天夜里,我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心中的感觉很奇怪,绝大部分是为哥哥和孟娇心痛,一小部分是庆幸,庆幸他们赶在婚礼前回来,两家得以平安,还有一点点是委屈,未来终究是要与孟娇共侍一夫了,虽说贏苏心中只有我一人,她心里也有哥哥,可一想到她也是贏苏名份上的侧妃,我便委屈起来。我不是个好人吧?哥哥与孟娇即将失去自己的幸福,我却还在庆幸两家能逃过此劫,还在为不能成为贏苏唯一的妻子而委屈。

  我被这些念头折磨着,忍不住用手一下一下地捶着头,不知是想把这些念头赶出去,还是想这种疼痛转移心中的痛楚。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渐渐地明亮起来。杏儿端了洗脸水进来,见了我吃了一惊,放下水盆上前摸了摸我的头,有些焦急地说道:“小姐,你怎么脸色这样苍白?这额头上全是冷汗,莫不是生病了?”说罢,就要出门去请大夫。

  我连忙拉住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张了张嘴想说我没事,才发现口中满是血腥味,原是昨夜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嘴唇。只好向她摆了摆手,胡乱洗了把脸,换了件衣服,便去找哥哥了。

  走到哥哥房门口,正巧碰见爹爹遣了丫头叫他去书房,我怕爹爹要罚他,便跟着他一起到了书房。

  爹爹见了我,倒也不意外,让那丫头把房门关上,房中便只剩了我们父女三人。

  “既然已经与那孟家丫头私奔了,为何又回来了?”爹爹微微地眯着眼,像是也猜不透哥哥的心思。

  “我们一路走到了破虏,原说第二天再往北,便不是大乾的疆土了。没想到第二天清早起来,她就不见了,只留了一张纸条给我,说我们不能这样自私,为了自己的幸福赔上两家人的性命。她答应同我走,本就是一时失了理智,这一路走来她也想清楚了,这场私奔,只当是做了一个梦。梦总是要醒的,醒来的时候面对现实,便不能再任性下去了。”哥哥闭着眼,一字一句地答道。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中间并没有停顿,想来这字条上的内容,已不知读了多少遍了。

  “到底是孟家的丫头,是个明理的。”爹爹轻叹一声,说道:“若没有这样的变故,她的确是你的良配。”说到这里,顿了顿,随后又问道:“那你呢?又是怎么想的?”

  “说实话,虽然她选择回来让我痛彻心扉,但我心里,除了痛之外,还有一点点如释重负。自我们逃出兴都,一路提心吊胆。若是只关乎我二人的性命,那我们绝不会惧怕,若是事发,大不了一起去死。可我们所做的,是抗旨欺君之事,虽说两家都是陛下极为看重的重臣,可若是事发连累了家人,我们即使能躲一辈子,心中也难安。”哥哥说着,低下来头,像是不愿我们看见他脸上的愧色。

  “你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便好。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自然希望你能够幸福,可前提是你的幸福不能建立在连累整个家族的基础之上。我没有派人去寻你,是因为若是强行带你回来,只会让你对我生了怨恨,断了我们的父子情分,也是因为相信你自己能想明白,及时悬崖勒马。如今你回来了就好,我已跟部里说了,你生了重病,要将养几个月,这阵子你便好好休息,不必出门了。你是我的儿子,以后想要娶谁都可以。我答应你,以后定会让你娶自己心爱之人。”

  爹爹看着哥哥,虽然面上努力维持着父亲的威严,但眼里满是心疼,说话的语气也十分柔和。哥哥听了他的话,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喃喃地说了句:“不会再有心爱之人了”,便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他,只能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看着他缓缓地走了出去。一回头,却发现爹爹也正看着他的背影,眼圈微微地红了。

  “素儿,这世间事,本就是圆满的少,缺憾的多。若是只盯着缺憾和不如意,只会沉浸在痛苦之中,白白虚度了时日。你嫁与大皇子做侧妃,虽有些不圆满,但终究是嫁给了自己的意中人,也算是得偿所愿了。爹爹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多看看自己拥有的,不要执着于那些缺憾和不如意,好吗?”爹爹看着我,眼中闪着泪花。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有些担心地问道:“哥哥会好吗?”

  爹爹无力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得到又失去的爱人,最是刻骨铭心,只怕他这一生,从此都有了一个解不开的心结。”说罢,眼角落下了一行清泪。我想起多年前他在杏花树下喝醉了,拉着我和哥哥,絮絮叨叨地讲着他与娘亲的过往,十八年了,他的心结,又何曾解开了呢?

  “时候到了,我该去上朝了。”爹爹看了看窗外,有些别扭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我转身要走,却又听见他在我身后说道:“以后嫁了过去,对那孟家丫头好些,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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