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突然听到门口叩门的声音,李大壮与同村的两个男人抬着个人便走了进来,满脸的泥土,往床上一放,才认出是南程莫。

  “南娘子,七叔一会就来,你不要担心。先生今日怎么了,身子这样弱竟要只身往城里去,幸亏我今日有事进城,在半道看到先生昏倒在地上。”李大壮一路疾走,早已浑身是汗,看秦梦遥用毛巾将南程莫的脸擦干净,并未见半点伤痕才转身往外走去。

  秦梦遥紧赶着出门道了谢,忠儿师父已经神色匆匆的跑过来。

  “南先生又怎么了,我看大壮急的脸色都变了,这南小子可真是多灾多难,打来咱们石塔村后,身上的病痛可就没断过,”七叔感慨一通,仔细诊完脉后眯缝起眼睛。

  “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就好了,虽说他体内余毒未清,但不至于发作这般迅速。许是急火攻心,再加上过度疲劳,所以才导致休克,没事。”

  一旁秦梦遥早已准备好诊金,见七叔说完便要离开,忙塞到七叔手中。七叔看了一眼,并不客套,塞在口袋中便往外走,“这小子也是个有福的,能娶到丫头你,可他的荣幸。”

  秦梦遥冷笑暗道,“事情若有看起来那般简单,又何须郎中医身又医心。”

  心中虽万般不乐意,秦梦遥仍将昨夜剩余的鸡肉炖的极烂,加在米糊中,一勺勺喂到南程莫口中。即使那人平日再过嚣张跋扈,如今却也如猫咪般偎在她的怀中,毫无反抗之力。

  吃完米糊,秦梦遥绞了块毛巾擦拭着南程莫的脸,却听见他喉中哽咽嗫嚅,“爹,孩儿不肖,没能力保住石头记,没能保护南家……”

  普兰城中,众人路过南氏经营百余年的石头记时,都不住摇头叹息,原本古典雅致的门头,如今已被砸的稀烂,连写着“石头记”三字的门匾都落在地上摔成两半。且店中之物大都在打杂中变得混乱不堪,只得关门歇业。

  因为这事,南夫人气得头风病发作,连续几日卧床不起。而那不争气的儿子南程言没了母亲的束缚,便约了一群狐朋狗友日日风花雪月。南府之中,原本繁盛的景象因无人打理,已有些颓败之色。

  日过午后,南程言仍埋首在那香软如玉的温柔乡中不愿自拔,却听见门外小厮敲门的声音,“少爷,快醒醒,今儿有人在街上看到大少爷了!”

  南程言猛然惊起,“什么!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睡在一侧的美娇娥被折腾了一夜,才入睡不久便被吵醒。见南程言起身穿衣,心中难免惦记着夜中欢悦时对方许下的玉镯,生怕这金主反悔,于是从被窝中伸出一双白嫩藕臂,环在南程言腰上。

  “南公子,您这是要干嘛去呀,这样急匆匆的,是奴家没伺候好您吗?”南程言心中正烦闷,听到这娇嗔的话语回头恼怒的瞅了一眼,却见这萃轩楼的头牌红人玉娆眼含春露的娇俏模样,忍不住又俯下身亲了一口。

  “我的大美人,你这样可爱,本少爷爱还爱不够呢,只是现在有些急事,晚些时候我再过来,今晚保证让你骨头都散架……”

  玉娆不由羞红了耳朵,假装生气轻轻推了南程言一把,“去去去,没正经的,就知道取笑人家。”

  “啧啧,美人儿生气的样子都这样美,今晚我便将家传的那只玉镯带来送你,乖乖等我哦!”说罢才恋恋不舍的走出门去。

  关门的瞬间,玉娆原本笑容四溢的脸庞便拉了下来,嫌弃的擦了擦被亲过的脸庞,眼中满是掩不住的恨意,“哼,南公子,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见南程言终于返家,身上隐约还有脂粉的香气,南夫人早就听说了儿子的那些荒唐事,气得指着南程言的鼻子,浑身直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娘,你不是说大哥,不,那人必死无疑嘛,怎么他突然又在城里出现了,”南程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埋怨道,“三叔本来就偏向着那人,爹留下的遗嘱也说将家产分给那人一半,万一他真没死,那我该怎么办啊!”

  南夫人头风病刚刚好转,听到这个消息耳边犹如响起炸雷,两指紧紧按住太阳穴,“不可能,在他成婚那日我在酒中加大了剂量,老爷过世两日后毒性便该发作,他怎么会一直活到现在!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会不会是认错了人?”

  “石头记旁的好多人都看见了,就是那人不会错,小庆子说他走的很慢,不过脸色倒没什么异常,只是在石头记外站了一小会便走了,应该还没走远,我正派人在城里到处搜寻,一有消息就会回来通报,”南程言为自己的决断沾沾自喜,甚至还指望着母亲能够夸他一句。

  “你还有脸提石头记,要不是你不争气,咱们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哪会被人砸成这样,一天到晚不知在哪里厮混,如今还有脸说这个!”南夫人说了几句,只觉天旋地转重重躺回床上。

  南程言却全然不识大体,撇开这话不提,追问道:“若是找到那人该怎么办,要带回家中来还是……”

  “带回家里来干嘛,明着跟你抢家产吗!派个人悄悄做掉,别给人留下把柄,你出去吧,我累了。”南夫人重重叹口气,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她头发都几乎愁白。

  派出去的人找了足足一天,却连南程莫的影子都没看到,而主雇早已忙着花天酒地,一群人懒懒散散的寻了两天,最后只得作罢。

  南程莫第二日便醒了过来,但却似换了个人般,整日面无表情不言不语,连眼眸都没了精神,时常动也不动地盯着一个地方,一看便是老半天。

  “先生出门该不是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丢了魂了吧,实在不行就请神婆来招招魂,说不定先生就好起来了,”李婶不无担忧的看着南程莫,“邻村有个神婆很灵的,当初我家忠儿被吓到了,就是让她给叫回来的,南娘子,你先别急,一会我就去请她。”

  秦梦遥本是无神论者,听李婶这样一说,却也不好拒绝,便任由李婶寻了个神神叨叨的老妇人来,口中念念有词又是烧纸又是请神水,折腾了大半天才消停下来,南程莫却丝毫未见好转。

  想起南程莫离家出走前一晚两人所说的话,秦梦遥隐隐有些愧疚,连花苗都撇在一旁,专心照顾起病人来。

  三天时间倏然而逝,一大早,李大壮便借了老赵家的牛车,绕道往苏家的烧窑走去。秦梦遥因不放心南程莫,便索性留在家中,一切交由李氏夫妇帮忙。

  天光晴好,看着明媚的阳光,秦梦遥看着院中的花苗,想到即将到来的花盆,既兴奋又期待。便敞了窗户,让阳光撒到南程莫身上,轻声商量道,“外面天气这样好,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可好?”

  南程莫仍旧表情呆滞,不置可否,秦梦遥见状,直接将衣服罩在他的身上,使出全力将他搀到门外,坐在门口的小座上。

  “真的很好奇,你这次出去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跟我说说吗?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秦梦遥边捏南程莫的肩膀,边问道,只觉对方身体一僵,但马上又放松下来,仍旧不语。

  “不肯回答,也罢,让我来猜猜看。能够令你不顾惜身体,执意跑到城中去的,不是女子便是南家吧。不过以我的了解,南家大公子素来不近女色,那便只能是因为南家之事了。那晚李婶提起的石头记应该是南家的产业吧,所以你才不顾一切想去看看父亲留下来的家业,只可惜,闻名百年的南氏石头记已被砸的不堪入目,只得关门歇业。南公子,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南程莫石块般僵硬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苦笑,“猜对了又如何,我终究还是没能力保住南家的家业。”

  “你早已不是南家人,又何苦非要将这些苦水往自己身上倒?”

  “当日父亲将石头记交给我打理,甚至不惜将他所有的经验传授给我,就为了能够不负祖宗所托,将南家家业发扬光大。可父亲一死,南家人便乱了套,甚至为了分得财产而起内讧,我虽非南家血脉,但父亲一向待我如亲生,如今他付出毕生精力经营的石头记竟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是家门不幸,唉……”南程莫闭上双眼,竭力忍住泪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间人人唯利而往,早已是不争的事实。你虽有心珍惜,可别人却不见得会看到你的苦心。既然如此,何必为了些身外之事而忧心。若你真的有心挽回,何不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壮,而后抢回石头记的经营权?”

  南程莫一怔,犹如醍醐灌顶,他只知难过悲怆,却从未想过去夺回石头记,原本昏暗的心中,终于渐渐澄澈。

  “多谢提醒,南某感激不尽!”

  眼见南程莫压抑多日的心结终于解开,秦梦遥心中终于大石落地,“呵,谢什么,我不过随口说说,若有帮到你的地方也只能算是歪打正着。不过你体内的毒还没清除,在完全康复之前可千万不能再任性,出门前必须要说清楚才行!”

  “如今身子乏的很,哪里还有力气出门,况且那妇人给我下药,怕是早就盘算好怕我争夺家产,这般进城也难保她不会派人追杀,倒不如在此处来的安全。只是那石头记,无论如何都是要收回来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加油哦!”秦梦遥竖起大拇指在南程莫面前一晃。

  “加油,是什么东西?”

  “额,以前小姐在家不高兴时,就在火盆中浇些油,然后点燃,油越多火便越旺,心情自然就随着火焰变得激动,做事情也便有了动力,所以就总说加油来给自己鼓劲,”秦梦遥见南程莫满脸疑惑,于是眼珠一转,编了个故事混过去。

  “你家小姐确实蛮有意思,我都想见识一下了……”南程莫说着突然想起秦梦遥的身世,于是猛地闭上嘴巴,幸而秦梦遥并未在意,仍旧笑呵呵的盯着远方,口中也不自觉冒出一句,“加油!”

  满载花盆的牛车终于辘辘来到门前,秦梦遥听见车响,嘱咐南程莫坐好别动,便奔了出去,只见车板上铺了厚厚一层柴草,大大小小的花盆错落有致的摆在柴草上,工艺较三日前看的样品更精致不少。

  三人齐上阵,十五个花盆很快便整齐摆放在庭院之中。花盆壁上勾勒着各式花草形状,同秦梦遥在图纸上所画的几乎无异。尽管如此,这些素烧花盆仍旧显得粗陋,比不得瓷盆的精美,难免降低了观赏的价值,不过素烧花盆养花用来却是极好,质轻价格又便宜,而且通水透气,极有利于根部的生长。

  “李叔李婶今日多亏你们相助,走了这么久一定渴坏了,快屋里坐,我去沏茶,”秦梦遥说着,便将二人请至房中。李婶转眼看到坐在门口微微含笑的南程莫,不由惊奇的转向秦梦遥,“南娘子,你看,南公子竟然笑了,没想到那神婆还真是管用。”

  秦梦遥点头一笑,并不解释,一道扶了南程莫返回房中。

  “南娘子,这是剩下的银子,您收好,”李大壮从怀里取出几块碎银,放到桌上。

  秦梦遥从中拣出一块递到李大壮手中,“这些日子多亏您二位帮忙,梦遥无以为报,这丁点银两算是李叔帮忙的谢礼吧,还请您不要嫌弃。”

  世间之事,若论怡情养性,当属垂钓养花。非闲非贵,断然无法沉下心去静待鱼儿上钩鲜花绽放。然而对于秦梦遥而言,养花却是一种糊口之计,而且风险难以估测。

  将苗木移入盆中后,过了几日,花苗才渐渐适应新环境缓了过来。只是从移栽成功至盆栽长成仍需至少一年的时间,这便意味着一年的时间内两人只能靠着南程莫养的那些菌菇卖钱度日。何况,那些花盆能否卖出还都是个未知数。

  南程莫手中虽握有些银两,但毕竟终有坐吃山空的一日,况且秦梦遥压根也没敢往这上面动过心思,不是自己的钱,即使花在手中,也觉不安。

  那日南程莫猜出秦梦遥的心思,只是不置可否的说了一句:“女子言商,若非智勇双全,最好急流勇退。”

  在这个女子地位低下的社会,而商贾又作为世间最底层的行当,女子经商,向来得不到好的下场。众人皆言商人重利轻别离,可时时在外颠簸劳顿,若有不慎甚至会丧身外地,其中的艰辛更是常人难以理解。

  这些道理,秦梦遥何尝不知,只是生活所迫,她不得不坚强。曾经尝过贫穷的苦楚,秦梦遥深知穷困的日子有多难熬。

  秦梦遥十岁时,秦氏集团受对手公司排挤,负责核心资料管理的秘书将秦氏集团机密文件曝光,各种造假账偷税的账目,以及对手公司所伪造的秦氏公司洗钱黑幕一经流出,便在国内引起巨大轰动,秦父也被司法部门依法拘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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