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完全放松,却听到房中传来一阵抽泣的声音,秦梦遥哭丧着脸站在门口,手中拿着那件刚脱下来的外套,只穿一件亵衣倚在门上。那亵衣沾了水直接贴在胸前,经过太阳一照,里面的情形也能看个七七八八,南程莫扫了一眼立刻将头扭到一旁,只觉脸上腾地一阵发热。

  秦梦遥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仪,犟着鼻子泪光点点,“呜呜,怎么办,今天早上我把衣服全都洗了,如今连一件干净衣服都没了……什么破地方,连个洗衣机都没有……”

  果然院子那根晾衣线上飘飘然挂了几件衣服,也不知她如何做了几个架子,竟如人穿着一般,立着挂在半空中。

  “唉,女人就是麻烦,”南程莫无奈,默默脱下身上的衣衫,目光盯着别处,递到秦梦遥手中。

  一边是胸前湿透的衣衫,一边是南程莫穿过的旧衣,秦梦遥心中衡量一会,终于银牙咬碎回屋将上衣脱去,直接将南程莫的衣衫挂在身上。

  幸而南程莫身板高大,衣服上身后,随手将腰带系上,倒也看不出胸前端倪,反而更像是长款宽大的睡衣,秦梦遥上下打量仔细,才鼓足勇气往门外走去。

  “喂,什么时候开饭啊,我一会还要出去干活养家呢!”南程莫背对堂屋不耐烦的催问,眼睛却一直未从秦梦遥拼凑的蒸馏锅上离开。

  “催什么催,要不是因为你,我哪会……”秦梦遥双手拎着两边衣襟,尽量不让自己被过长的衣衫所绊倒,气呼呼的从房里出来,谁知刚出门口就看到南程莫伸手要搬动自己好不容易才做好的蒸馏锅,便要上前去制止。

  可一想到方才那碗精油所酿成的“悲剧”,便长了记性,走到南程莫面前,准备用眼刀杀死他。奈何衣襟太长,走了几步还是险些摔倒。

  南程莫听到脚步声临近,急忙将手中之物轻轻放下,转过身去,立马目瞪口呆,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那宽松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秦梦遥身上,虽然仔细裹紧后系了腰带,可领口还是宽大了许多,南程莫低头看时,难免无意瞥到几抹春光。再者,这女子身上罩着他穿过的衣衫,两人间接肌肤相亲,本身便是件极有诱惑力的事。

  秦梦遥恨恨地提起差点将自己绊倒的衣襟,心中暗暗咒骂一通,抬起头时,却发现南程莫白净的脸上已是涨得绯红一片,不禁觉得疑惑,低头又仔细瞅了一番,该藏起来的地方一丝未露,并无任何十八禁的露点,但看着南程莫的表情,明显是自己身上出了问题。

  心下越发纳罕,不自觉又将上身衣服使劲裹了一下,谁料这个动作却令南程莫脸上更加难堪,直接转过身背对秦梦遥。

  “喂,你怎么了,脸那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秦梦遥疑惑不已,作势要去摸男人的额头。

  “没事,别过来,离我远一点!”南程莫见到那只伸过来的纤纤手,突然猛地跳到一旁,急忙逃也似的奔回房中。

  看着南程莫落荒而逃的背影,秦梦遥突然想起曾经在电影中看到的场景,女子穿着男人的衬衣,显得身段越发玲珑,而男人看到性感的场面,往往会禁不住诱惑……

  秦梦遥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所穿的这件长衫,将自己裹得滴水不漏,虽比不得那衬衣的诱惑场面,可殊不知,有时不露比露反而来的更有魅力。想必这个样子在男人眼中也是不输诱惑,不知不觉间竟然上演了一场“制服诱惑”。

  想到这里,秦梦遥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秦梦遥啊秦梦遥,衣服湿了就湿着穿好了,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矫情,这下好了,闯祸了吧,你以后可怎么面对那个人啊!”

  更何况,还是同室而居,岂不更加尴尬。

  可是不管怎样,午饭仍是必须要做的,勉强热了饭菜,端到房中,两人均垂着脑袋,看都不敢看对方一眼。

  南程莫味同嚼蜡一般塞下一个窝头,便起身要往外走,走到门口才发觉自己的衣衫还在秦梦遥身上穿着,不得已低沉着嗓子支支吾吾道,“那个,我的衣服……”

  这一说不要紧,秦梦遥的脸却轰地一下变得通红,“你先出去!”说完将房门啪的关上,过了好久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换上那件被水打湿的衣衫,走到门前打开一道缝隙将衣服丢到南程莫手中,重又将门关好,倚在门上,过了许久才懊恼的趴回床上。

  灰色的粗布衣衫上,尚留着槐花的香气,想必是自秦梦遥身上留下来的气息,南程莫套好衣服走出门去,不时有熟悉的香气传到鼻中,低头看时,上午留下的那道裂痕和补丁尚在,依然还是上午的那件衣衫,但如今却有种怪异的感觉。

  迎面走来几位村民,见到南先生都纷纷热情打着招呼。

  “南先生,听说您前几天回家去了,家中一切可好吧?”短宽脸的男子一向自来熟,见到南先生自然也不免套近乎。

  “唔,挺好,多谢乡邻关心,”南程莫不自然的冲几人一笑,点点头抬脚便要往前走。

  可短宽脸却好似就此找到话题一般,追着南程莫的脚步跟过来,“南先生,听说先生家是在城里的,您怎么突然搬到来咱们小山村的呢,而且……”

  南程莫听闻,脸色不禁有些难看,短宽脸毫无眼色,却仍旧追着说不停。同行的几个村人见状,急忙折回来,拉住短宽脸的男子。

  “虎子他爹,人家还有事呢,你就别添乱了,虎子他娘还在岭上田里等你呢,那会咱们几个就跟你说了,前两天还有人说在岭上见过一只老狼,你还是快去吧,她一个女人在岭上也不安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短宽脸拉到一旁,南程莫趁机加快脚步往学堂方向走去,然而全身却不听使唤地抖个不停。

  昨日在方圆的相助下,南程莫才从南家地牢逃脱出来。连续几日暗无天日的地牢生活,南程莫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甚至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到铁链铐在脚腕上,将皮肉磨破,好似永久被禁锢一般。

  这一切,南程莫不忍回顾,也不愿回顾,所以竭力表现的很轻松,好似不过回到家中,重又过了几日少爷生活,可当别人提起,他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个他曾经生活了十数年的南家,他一向尊敬有加,曾经对待自己面善心和的南夫人,竟以如此歹毒的手段对付他!

  为了那微薄的家产,不惜利用自己来打压德高望重的三叔,为掩人耳目,甚至不惜将自己投入地牢之中,更欲在饭菜中下毒,以彻底杜绝后患,这看似慈和的“母亲”,何其歹毒!

  这些怨念,被那短宽脸几句话重新勾起,南程莫越想越恨,身子抖得如同毒瘾发作,牙齿将嘴唇咬出血来,一股腥味冲入口中。

  一幕幕如同布景般映入南程莫脑海中,逼迫着南程莫缓缓蹲在地上,双臂紧紧抱着自己,过了许久,才渐渐安静下来,一双眼眸黑白分明,却难掩眉宇间的仇恨。

  事到如今,南程莫才终于肯相信,一个多月前的那次毒发,原来由来已久,只不过自己始终不肯相信,纵使有念头闪过,也全被压了下去,那样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是对自己下毒的凶手!

  可除了她,还会有谁,能够在自己的饭食中下毒,却又无人察觉!也唯有她,能够日复一日的坚持下来,就像她明明视自己为眼中钉,却如慈母一般坚持了十七年!

  辛辛苦苦提炼出的精油被毁于一旦,甚至还将衣服也搭了进去,秦梦遥原本兴奋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老子果然洞察世事,所以早就言明,福兮祸之所伏。

  秦梦遥胸前沾湿的那一大片仍粘在身上,极不舒服,而且衣服上浓厚的香气也源源不断地往鼻孔里钻,原本清新宜人的香气倒成了熏人的毒气。

  幸好如今寒气并不似春初时那边料峭,在太阳下晒过不久,也便干爽多了。陶碗中早已滴水不剩,凑上前仔细闻时,香味已变得极淡。

  这芳香精油本身极易挥发,若直接放在空气中,怕是过不了一日香气便已散尽,如何将精油尽可能多的储存起来,令秦梦遥头痛不已。

  若有玻璃瓶自是最好,可这个年代,玻璃尚未大量生产,况且就算有,以他们现在的经济能力也不一定能买得起。而精致的陶瓷小瓶,虽极美观,用来盛放精油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可是做工稍微精细些的瓷瓶,自然价格不菲。

  说来说去,还是败在了一个钱字上。秦梦遥想到被南程莫藏在箱底的那些银两,犹豫半晌,仍旧不能下定决心,依稀想起南程莫似商户出身,私想倒不如先请教他一下,再做决定,这才将此事抛掷身后。

  虽说中午闹了小小的不愉快,不过秦梦遥向来忘性大,对于非触犯原则性的问题,一般不会记仇,一会功夫便又全心投入到那一畦白菜上。

  当初撒种时,秦梦遥毫无经验,只将地面翻了一遍,便将白菜种撒了进去,结果现在白菜苗渐渐长大,才发觉有些地方稀稀落落生着两三颗菜苗,而有些地方则密密麻麻紧挨在一起,整块菜地极其不均匀。

  前些日子,菜苗尚小,偶尔做菜时,秦梦遥也会从一堆菜苗中拣几棵尝尝鲜,可这几日,许因了雨水的缘故,菜苗眼见的疯长起来,对于稠密之处,狭小的生活环境早已不能满足它们的需求,秦梦遥便趁这个机会,将些小苗挪到菜地空白的地方。

  下午虽并非移植的最好时机,但如今阳光并不甚强烈,而小苗生活力又强,倒也没有什么不妥。秦梦遥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奶奶过家家时玩的游戏,竟也童心大发,边玩泥边移栽,一个下午时间恍然也便过去了。

  秦梦遥有些疲累的跑到厨房中,烧好一大锅洗澡水,又焖好一锅菜饭。秦梦遥这才躲进房中将身上擦拭一番,在这个世界中,最不方便的当属洗澡了,虽然自家小院中便有一口井,取水倒也方便,可是却没有专门的浴室,若是逢着天气转凉,秦梦遥就只能忍着身上的不适,一直等天暖和一些,才好全身清洗一通。

  趁着南程莫还未回来,秦梦遥闩好门,在房中仔细擦拭起来。洗了一会,秦梦遥猛然发觉有些不对劲,胸前的皮肤,好似比往日格外柔滑。

  秦梦遥虽不敢自诩肤如凝脂,但至少也称得上白皙光滑,只是用手往身上划水时,感觉较往日还要水嫩,甚至还有一股淡淡凝神的槐花香,她纳闷地低头看去,脑海中突然想到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款面膜,便是以槐花精油为配方的面膜,而其主要的功效,便是深层滋润皙白皮肤。

  明明大好的材料就摆在自己面前,自己却还在愁闷不已,秦梦遥乐得将手中毛巾扔到水中,套上衣服,颠颠地跑到院中盯着角落的大槐树看了起来。

  如今槐花虽已过了盛花期,不过高高的枝头还是挂着一串串的小白灯笼,花香四溢。若这几日能将些槐花存起来,再加以提炼,做成些面膜应该不是问题,而且即使萃取不出纯质的精油,单是提炼精油时蒸馏得到的纯露也是一笔极大的财富,只是最大的难题是,就算做成面膜,别人也不见得会买,更何况以现在的生产条件,制作脱脂面膜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呆呆地盯着槐树看了许久,秦梦遥心中的小算盘一个个被推倒重来,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渐渐破灭了,想到渺茫的市场前景,秦梦遥忍不住连连唉声叹气。

  “不好好做饭,对着棵老槐树看什么,”南程莫从外面回来,脸上依然是淡淡的表情,但对待秦梦遥的态度却显然好转了许多,至少,话语似乎多了一些。

  “哦,你回来啦,”秦梦遥闻言,将视线收回来,但是脑海中精油、纯露、面膜仍旧盘旋个不停,难免有些茫然,转身往厨房走去,“你先洗手,我去盛饭。”

  南程莫好不容易示好一次,却得到这样不冷不淡的回应,心中微微有些吃味,仍旧淡了脸色,一进屋便看到尚有热气冒出的洗澡水,犹豫片刻仍退到了小院中。

  “开饭了,”秦梦遥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野菜豆米饭,放到桌上,见南程莫仍站在院外,不由感觉奇怪,结果一转脸正看到自己忘记倒掉的洗澡水,脸上仿佛映上一道红霞,垂着头默默将盆端到院中,清理干净。

  这种矜持的感觉,反而令秦梦遥感觉,她自己好似本身便是生活在旧社会中一般。想不到原本思想足够开化的秦梦遥,不过在这里呆了几个月竟然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古板,实在是令她想不通。

  还好南程莫并未再提及,各自吃完,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一个坐在灯下看书,另一个则取了纸笔写写画画,倒也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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