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却不知,当初烧制花盆时,秦梦遥答谢所给的银两几乎已是他们家半年的用度,李氏忠厚,一直为此感觉心中亏欠,能出手相助时,自然不肯闲着,再者李婶早先见识过精油的香气,甚是喜欢。所以秦梦遥提出请求时,便一口欣然答应。

  好不容易消停一会,仅休息了一个晚上,秦梦遥便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干净衣裳,冲南程莫说道,“今日我要进城,午饭你自己搞定吧。”

  “进城?你不会真疯了,想把这两瓶叫什么精油的卖掉吧,就算你想卖,人家可能会买吗,快别痴人说梦了。”南程莫冷嘲几句,恨不得想把她脑袋掰开来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不试怎会知道没人要,你放心,不见得人人都像你一样,还有,欠你的银两将来一定会还你的。”秦梦遥淡然回道,全然未被南程莫的嘲讽所打击到。

  “既然你执意去丢人,那我便不再拦你,祝好运。”南程莫冷冷丢下一句,背过身去。

  秦梦遥本打算再向他打听打听城中香料店之事,岂料,两人一开口又是这般火药味十足,话到嘴边,却被一口噎回来,心底也便发了狠,就算自己一家家寻过去,也再不劳烦这位火药君。

  将两小半瓶精油被仔细包好后,放到怀中。又往包袱里塞了块干粮,便出了门。秦梦遥打量一下身上的装扮,不禁哑然,自己这一身打扮,再挎着一个小包袱,真是越来越像个地道的村姑了。

  脚上蹬着李婶给做的千层底,走起路来反倒比阿迪、耐克的运动鞋还要舒服,抛开曾经便利的交通网络照明不说,秦梦遥对此时的生活还是极为满意,除了每日还要面对一位冷面男。

  轻车熟路便来到了城门外,由于出发地早,此时太阳尚未高升,不过秦梦遥还是赶出了一身汗。今日城门口不知为何,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几乎都是挑着扁担或赶着马车进城卖货的村民。

  城门口站着几位官差模样的男子,全都板着脸一脸凶煞的看着队伍中的每个人,而最前方则站着两个差役,查过货物之后,才给放行。

  秦梦遥站在队伍中,便听到不断有人窃窃私语,这才明白原来是京都有位大人前来巡查,唯恐有人借此机会闹事,所以难免全城戒严,严令禁止携带刀剑等尖锐武器进城。

  而进城去的大多为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所以前方倒也没出现什么大乱子,只有一位屠夫带了一把杀猪刀欲进城为亲戚送去,被差役押走,却也看得人心惊胆战。幸而轮到秦梦遥时,骚动刚结束,负责搜查的差役也并未刁难,直接将秦梦遥放了进去。

  可是进城之后,秦梦遥却有些迷茫,眼前出现赫然三条大道。正前方许是集市,有人在路边摆些小摊,人来人往倒也热闹,而通往左右两旁的道路,却显得有些冷落。

  秦梦遥索性径直往前走去,路过的摊位不过卖些蔬菜孩童玩具之类,走了半天,却也没看到一个卖脂粉的小贩。

  “那些穿越中明明写着在集市中有许多买胭脂水粉的,怎么偏偏到了我这里却一个也瞅不见,”秦梦遥四下搜罗这,一边狠狠咒骂着那些在中信口胡言的作者,不知不觉竟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小胡同中。

  秦梦遥见路上行人稀少,便准备掉头离去,谁料抬眼一打量,却不由自主抬脚往里走去。

  这是一条颇有江南风情的小巷,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一直绵延通往幽深的远处,微微泛潮的墙边满是深绿的苔藓,虽然如今温度尚低,但这些绿衣仙子却已然按捺不住提前钻了出来。墙内的垂柳斜枝旁出,抽绿的柳枝垂在墙边,随风起舞。

  古风十足的墙壁,再配上这般诗意景色,令人仿佛置身画中,秦梦遥猛然想起戴望舒那首诗,若几丝春雨撒过,擎着一把油纸伞,她是否也如那丁香般的姑娘,入诗而不自知。这般想着,竟似入魔一般,在这小巷之中流连起来。

  入巷越深越是幽静,两旁的小院许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后院,连绵许久仍望不到尽头,而墙中时而有花枝出头,甚至隐约还有琴弦清响悠然而出。

  突然前方一阵骚乱传来,几个男人秽乱的声音中,间或夹杂着女子的声音,可以听出女子虽假作镇定,可男子却不肯罢休,不一会便传来女子尖叫撕打的声音,秦梦遥本想抽身而退,不愿乱趟浑水,可就这般坐视不管恐怕令她以后都心怀愧疚。

  而那边,女子的声音明显弱下来,隐隐还有啜泣的声音。

  忽然一阵爽朗的笑声自拐角处传来,粗犷而略显豪气的声音响起,似在用力拍打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吴大侠,今日可真是过瘾,没想到你功夫这般了得,小弟今日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日定要切磋一番,哎,你可不许赖账,等你有空了,这一仗可是必比不可!”

  “薛衙役还在等你,我也不好强留,等他日,我们二人必定要饮个痛快才行!你快回吧,我马上也到家了,嗨,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好吧好吧,你既然要在这看着那我也不拦你!”

  重重的脚步声在小巷中回荡,时而有那人回头道别的声音。

  深巷中原本争执的声响,听到那声音,不知何时已销声匿迹。

  秦梦遥大着胆子探头往巷子里看去,哪里还有男子的身影,这才卸了压在胸前的重担,用手按摩扯的生疼的嗓子。

  她这一招,实在是太过冒险,若是对方有心留意便会发觉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的独角戏,假若对方稍微探个究竟,秦梦遥恐怕早已被打得脑袋开花。不过幸好,对方竟然闻风而逃,否则秦梦遥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些贼人虽已逃脱,可那受了惊吓的女子却仍旧蹲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秦梦遥无法,只得好人做到底,走上前去将那女子扶起来。

  女子抬眼,见是穿着粗布衣裳的村姑,以为又是那会贼人的同伙,镇定了脸色盯着秦梦遥,虽尚未从方才的惊惧中回过神来,眼神却也恢复了之前的神彩,“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同那种人混在一起,你去告诉他们,想要我妥协,想也别想!”

  “这位小姐,怕是你想错了,我不是他们一伙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走出巷子再说吧,”秦梦遥用力搀起那位女子,四下环视,总觉背后似有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一般,心下忐忑不安。

  岂料女子嘴角抽动几下,“小姐?这位姑娘,你也太抬举奴家了。”口中虽这般言说,而心中却透出隐隐喜悦,这才随了秦梦遥一同往外走去。

  秦梦遥又仔细打量一眼,才发觉自己果然看走了眼。

  这女子衣着虽不艳丽,但无论布料针脚,都绝非普通女子所能穿戴的起。素色丝绸衣缎剪裁极为合身,同样的衣裙在她身上却显得极为婀娜。白皙的脸上薄薄施了一层脂粉,黛眉之下,眼波含翠煞是引人垂怜。额上发丝尽数拢起,露出高洁的额头,显得庄重而美丽。

  细看之下,分明是位夫人的打扮,秦梦遥自知认错了人,急忙开口道歉。

  “小女子,额,是奴家无意冒犯,只是夫人长相实在年轻,令人误以为是尚在闺中的千金小姐,还请夫人见谅。”秦梦遥想起那日李婶提醒的话语,一时语急,差点咬了舌头。

  那位夫人倒也不计较,反而一脸微笑,“这是哪里的话,只是没想到我都快一把年纪还能被人认作小姐,也是一种荣幸,只可惜这张脸不饶人啊,只一眼就能看出究竟了。不过,刚才在那巷子中听得有人说话的声音,才将那群贼人吓跑,不知是姑娘何人,还望姑娘代为转达感激之意。”

  “呵呵,哪有什么人,不过是我故意吓唬他们的罢了,”秦梦遥说着又故意掐着脖子说了几句。

  “原来竟是姑娘救了奴家,请受奴家一拜,”妇人作势便要拘礼,被秦梦遥一把搀住,“若非姑娘足智多谋,仗义相救,奴家此刻恐怕真不知如何是好,多谢姑娘!”

  秦梦遥被这样一说,脸上反而呼地红成一片,“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夫人,怎会独身一人进这深巷之中,这种地方人迹罕至,夫人又满身贵气,难免被贼人惦记,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的好。”

  “说来不怕姑娘笑话,前面这府邸便是奴家夫家宅院,今日出门,因见这小巷中精致优美,奴家便令丫鬟在外守着,谁知就遇到了这伙贼人。”妇人眉宇间微带愁绪,似有难言之隐。

  两人边走边聊,那妇人虽见秦梦遥一身粗布衣裳,却也毫不偏见,说说笑笑如同相识多年,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妇人乃如今尤氏当家人的二姨太,但正房太太早已过世,她也便成了尤氏的填房,素日被人唤作尤夫人。尤老爷虽家大业大,至今却也只守着尤李氏这一位夫人,倒也算是重情重义。

  秦梦遥虽不知尤氏在城中有多大的家业,但单看这巨大的宅院,也能猜出一二。看着尤夫人毫无架子地谈笑风生,秦梦遥心中生出一阵莫名的好感。

  很快,胡同走到尽头,守在巷口的两个丫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见夫人终于露面,都慌忙迎上来,看到夫人裙裾后沾着泥土,禁不住满脸担忧。

  “夫人,您怎么这么半天才出来,我和姐姐都担心坏了,哎呀,夫人,您的衣服……”看到尤夫人衣裙上的灰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丫鬟走上前,故意挡在秦梦遥面前。

  秦梦遥不动声色的往外挪动几步,而鹅黄衣却转头怒目而视,“你是谁,好大的胆子,敢与我们夫人并肩而行!”

  一直温和微笑的尤夫人听闻此话,不由板起脸来,“碧云,不得无礼!”

  碧云咬紧嘴唇,眼神却时不时恶狠狠地剜过来,认定弄脏夫人衣裙的必是秦梦遥无疑,又见她衣着穷酸,眼神中鄙视之意更浓。

  “方才我不慎脚崴,多亏这位姑娘相助,”尤夫人一言带过,只字不提方才的遭遇,秦梦遥心中虽有疑惑,却仍旧微微笑着不说话。

  站在另一边的绿衣女子轻轻扯一下碧云的袖子,碧云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小声道了歉闪身到一旁。尤夫人性情看似温和,但这一次却只冷眼看着碧云的表现,眼神中回味之意甚浓。

  “既然夫人已有人照料,那梦遥也不便久留,夫人,恕梦遥先行一步,”方才两人相聊虽欢,但毕竟身份有别,秦梦遥此时站在她们面前,自卑虽谈不上,但也难免有些别扭。

  谁料尤夫人伸手拉住她的手,笑语盈盈,“妹妹先别走,方才听闻你说进城来卖些香料,可巧府中香料所剩无几,我也正要去买些个回来,既然妹妹要卖,那正好省得我们再跑一趟了不是。”

  秦梦遥知是人家好意相助,开口便欲拒绝,可转念一想,却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瓷瓶,仔细捧在手中,将瓶盖打开,在尤夫人面前晃动一圈。

  香气瞬间便散发出来,淡淡的槐花香扑鼻而来,令人心神舒爽不已。尤夫人本不过为表谢意,谁料这香料竟有如此效力,只这一下,便已俘获芳心。

  将瓷瓶重新密封好,周遭的香气仍旧弥久不散,尤夫人欢喜地接过瓷瓶,见瓶上花色秀丽,更觉赏心悦目,当下便决定买了下来。

  绿衣女子见夫人开心,当即便掏出银两,这却令秦梦遥有些为难。

  “这是我最近才研究出的新产品,还未曾定价……”秦梦遥颇为无奈,她对这个世界中的行情没有丝毫了解,本打算先到脂粉店中询问一番再作定价,谁料走到半道便遇到了买主,对于秦梦遥来说,不异于天上掉下个大馅饼。

  “原来如此,绿萼,”尤夫人递过一个眼神,绿衣女子心领神会,从怀中取出一只荷包,走到秦梦遥身边。

  “多谢姑娘仗义相助,扶我家夫人回来。方才我那妹子粗鲁,还望姑娘见谅。姑娘手艺真好,那香气,连我们闻着都喜欢,这些银两不多,还请姑娘先收下。”绿萼说着,将荷包轻轻塞到秦梦遥手中。

  秦梦遥一掂量,分量着实不轻,估摸着也有二十两的样子,又将荷包重新放回绿萼手中,“姑娘,这些银两着实多了。”

  绿萼温婉笑笑,仍将银两放回秦梦遥手中,“姑娘,您就放心收着吧,难得有我们夫人看得上的香料,自然值这些价钱。”

  说罢,抽身退到一旁,而尤夫人仍旧端详着手中的瓷瓶,不时凑到瓶口处闻一闻,见绿萼表情示意,这才又望向秦梦遥,“这香气实在奇妙,淡淡香味竟同花香无异,只是敢问妹妹,不知这香料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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