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斜斜,徐徐上攀。

各处炊烟飞飞,林间坐落的屋舍如一只只虚无繁华的烛台,浮在透白的光辉中,席地间青草幽幽,正孜孜茁壮延幔,扶风吹动满处芳华。

今日的富荣差人叫来了所有的后宫佳丽,为的是要交所有的女人和颜相处,而活动无外乎就是你表演我赞。

彼时,张心怡正英姿煞爽的立在场中央跃跃欲试,她并未特意换了轻便的装束,只把事先头上的钗,手上的镯,身上的披衣卸下,将长裙系在小袄上,裙摆插在腰间,露出了浅白的夹裤一脚,甩了一双绣鞋,只着了珞袜,长长的发髻随意的束在了脑后。

手中正撑着弓箭,红色靶心在高台的另一头,一副男子的英气映现其中,绚烂的霞光下如闪耀的明珠,灼灼其华。她眯起眼,仿若那红色靶心就在咫尺,只需轻轻一松手,离弦的箭便会顷刻间迸射出去,直堵靶心正中央。

富荣顺着富荣的手指方向惊诧的望去。对此,他却心底突然揪得老高,似曾那颗靶心不是干枯枯等待的木桩,而是鲜活生命的某人,正拧紧了一双愁云惨淡的峨眉,期盼着他前去营救。

只听得,嗡的一声,箭嗖的脱了弯弓的禁锢,直追靶心而去。

砰!的一声,箭身钻进了红色靶心中央,却未见有收住的意思,接着,哗啦一声,靶心落地,碎裂成了几半,摇晃着的箭尾依旧摇晃不断,在树桩之上一副骄傲的姿态。

顷刻间,震耳的掌声自四周响起。

赞叹声不绝于耳。

“好,好箭法!”

“恩,不错,真不愧是自幼习武啊,不属于任何男子!”

“不错,不错!”

“看来咱们昭国也从不缺女将,尤其如张心怡这般的女子!”

富荣缓缓放下酒壶,只听得破壳的声响,低头间,酒壶的提手断裂落下。

好似生气了。

李木凤转了转眼珠子,拉过心儿,推向富荣的怀里,睁大了双目道,“皇上,若是不喜欢,就回吧,心儿也有些时日不曾见到您了呢。”

“皇上,臣妾的邹儿(万姿的女儿)也好些时日没有与皇上亲近了。”

富荣充耳未闻,无奈的拉过心儿的手放在手心里,心却是想着另外一件事,却又不想叫别人看出自己的心神不宁,尤其是那双一直飘忽不定落向冷宫方向的眼神。

他拍了拍手,四下看去,见未捕捉到丝毫回首而来的目光这才心下安然。

此时,只听得震耳的哄闹一浪高过一浪,富荣偷目望去,高台之上不知何时高挂了几只羚羊,正在欢悦的蹦跳,而手持弓箭的张心怡正在场中。

富荣眯起眼,嘀咕道,“琴棋书画,样样都都可,这个……撤了吧!”富荣挥了挥手。

一时间,院子里里外外没了声音。

这活动可是富荣一手操办起来,还曾特意叫人嘱咐了所有的妃子一定要拿出自己的拿手好戏,那些平庸的舞蹈看得腻了,多多出出新花样才行,譬如像张夫人的那种倒是稀罕……

为此,张心怡为了能在这次脱颖而出,将富荣再一次拉向自己的床榻上费了好一番功夫,怎么刚一上台就被说换掉!她脸色极是不好的看向富荣,缓缓的送了手里的兵器走下台去。

“皇上,若不是因为心怡失去了爱子,您在这里跟奴婢置气呢,奴婢岂有不伤心的道理,三个月的身子……”

富荣猛地惊醒,惊觉自己方才一时间乱了心神,他再一次抬眼,瞅准了高台。哪里还有那个人的影子,不过是自己酒醉后的重重叠叠罢了。他茫然的沉下头来,自斟自饮的喝起了温茶,一杯接着一杯。

这几日的事情,历历在目,在脑海里不断的重复上演。

“皇上!杜鹃恳请您放我出去”

“皇上,杜鹃何德何能叫皇上如此,恳请皇上放杜鹃走。”

“皇上,放杜鹃出去吧!”

杜鹃温婉可人的模样影印在眼前,或坐或立,或哭或笑,或愁或舒。

腾地,他放下茶盏,正待起身。接着,一个想法似一把火,熊熊燃烧他的脑海,在心底反复蹦跳踢踏。

他要去找她,不顾一切的……

“哎呀,皇上,皇上,父皇,父皇……”周围的妃子皇子急切的上前换他,一声紧了一声。

富荣有些恼怒的低吼,“滚开,朕有些乏了,你们继续。”

心儿上前猛地抱住他要走的腿,颤抖的声音道,“父皇,皇儿求您了,留下来陪皇儿呆一小会儿,只是一小会儿,可好?”

苦苦哀求中。

富荣身子一怔,轻蹙起了眉头弯腰将他抱起,左右端详着,扭身将心儿交给了身后的宫人。再次抬脚,他的酒劲已经散去了,此时知晓不可在此处大动肝火,该是如何收场,可无奈于,心系他处,他拽了一下衣衫下摆,看向那些因为惊吓而跪在地上的宫人们,目光收回,落在了近旁的妃子跟前,忽而轻生缓缓的道,“朕乏了,你们不用管朕,红药,你负责监督,谁的好明日可去朕那里领赏。”说罢,富荣迈步往石阶下走。

“皇上,这里是您要咱们做的,您都走了,咱们可哪有心情继续啊?”说话的是红药。

富荣斜眼看向他,渐渐地,心情也跟着平静了,拽起衣摆复又坐了下来。

这时,“皇后娘娘……”

富荣身子一震,犹如电击,他浑然不知的猛然抬头,同时又捕捉了到了红药脸上那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杜鹃?刚才宫人所说的可是杜鹃?

他再一次执起的酒盏的手僵在半空。

垂落的幕缓缓攀升,远远地,一个纤弱的身子投来了一道身影,如水波流动。

夜幕下,幕布的厚重褶皱下一个那道身影翩翩移来。

杜鹃!

富荣惊呆的起身,微张了薄唇下缓缓的唤道,“杜鹃!”

帷幕落下,烟波流动中,烟雾弥漫,一个妙曼的身影翩然扭动。清颜白衫,衬得肌肤似雪。青丝如墨,飘逸流动如仙。彩鼓若灵,红绸飘逸灵动,若一只游动在人间的仙灵在梦境中潇洒写意般缓缓走来。

她时而低腕低眉,时而云手轻舒,手中的动作不急不缓,合拢收力均匀有致,似一只杜了灵魂的仙童,玉袖下描绘春的浓,夏的旺,秋的黄,冬的霜。如歌如诉,如鸣如吟。

张心怡秋水,缱绻的缓缓蔓延,拢了天地一切的芳华。怒绽的春花将那一节节攀升的美艳圈进了霜似的冷凝,玉似的皎洁中,似乎天与地之间只有那翩翩舞动的身子,幡然飞舞,如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在浑浊的世间游走。

冷月如霜,有杜鹃舞姿蹁跹。

春花妩媚,有湘娥黛风流钩春潮。

夜华妖娆,有芳菲悲歌浅灯火。

星辰闪耀,有风丝袅袅碧天云。

杜鹃如若天际间樊落的最后一颗星辰,舞动间脚步轻挫,舞姿如峨眉青萝淡扫湿云唧唧草青般遗落在凡尘。

“美哉!”有人低声赞道。

周遭纷纷点头,却又觉得那句话霎是多余,纷纷摇头。

“这,岂不是失传多年的花奴鼓?”有人咂摸了下巴,细细的品读,此等美艳的舞姿若不是出自天上,哪里得见?

扭身,挑眉,鼓声歇了,静谧的夜色下如一只停落在了百花丛中的化蝶,正忽闪着羽翼,“画屏浓香近凝拥,半只窗棱影著繁枝穷。怜爱狭路风波倍,偏月却燃今夜明。避寒空梁画燕垒,幽幽雨关诸落嫣。无间影度乍从帘,飞鸟独衔樱桃欢……”词曲悠悠,艮然脱口。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惬意。

最后一次冗长而绵延,荡在空中久久不歇。

所有人仿若看到了眼前正在一场水波雨幕下,一男一女相会其中,浓情蜜语中你侬我侬。美景美情不过当年那些过儿不忘的青涩,娇羞的美景下留下的是他与她的相约,最后,却在感叹世间无常变换斗转难料,殊途之后的一场悲凉!

歌声渐渐的淡了,消了,融了!

踢腿间,再次移步,歌舞未尽,她扬眉一笑,挥袖飘飘。

款款而落。

伴随最后一声轻踏,鼓声震荡在半空,那道身影与夜色相酬融进了墨影中。

许久,场内不论男女老少,不论官高身尊,不论主子奴婢,竟似忘记了什么。

望着空落落的高台,久久不肯眨眼,移目。

“啪啪!”清脆的掌声自某一处响起。

“哄!”震耳的响声传遍了整个皇宫。

“好,好!哈哈哈……”皇上目光移向角落处,赞道,“原来皇弟私藏了绝代佳人啊,哈哈哈……”

“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洛皇上的侍姬?啧啧!哎呀,美呀!”

“……”

夸耀的,赞叹的,纷纷投来。

富荣失神的愣了许久才缓过来,身边早有被邀请而来的官臣们抱拳以礼道,“皇上,这真是奇景啊!”

“是呀,皇上,娘娘的病看来已经痊愈了,这下皇上大可放心才是。”

话是这么说,富荣当初将杜鹃移送道冷宫的时候就是打着皇后病重的幌子,如今她当当正正的出现在这里,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她皇后还在,你们谁都别想打她的主意。

富荣知晓,这一切都要因为红药的安排。

他看向红药,脸上顿时绽放着霞光异彩,对富荣轻轻点头。

富荣藏在袖口下的拳头微微攥住,又轻轻落下,许久才听见他一声赞道,“赏!”

“哄!”顿时场下爆裂开了掌声和祝贺之声,唯独在他的身侧的几个妃子面色不悦,奈何心中不悦,脸上还是挂着笑容的,对着场中央的杜鹃微微额首,时不时递上一句,“皇上有福了。皇后娘娘终于痊愈,自是可喜可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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