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依然滂沱，哗哗地下个不停。
豆大的雨点不断地往下落，溅在地面上，不断地绽开大朵的水花，天地间一片烟雨朦胧，把灯光都折射成了一个玻璃般的世界。
外面一片水声，行人已经很少，稀稀拉拉的那么几个人，虽然手里撑着伞，但是显然也没多大的用处。没走几步，膝盖以下就全部都湿得滴水，上半身也带着氤氲的潮气。
项谨的轮椅慢慢地从Cesar出来，虽然有手下在他头上撑着大黑伞，但是雨水还是溅到了他身上，使得他的白衬衫都带上了水汽。
但他们动作很快，项谨就被抱上了车，轮椅收进了后备箱里。
车上的雨刷也已经开到了最大，不停地刷，才有那么些微清晰的视野，幸而路上行人和车辆都已经很少。
路程并没有很远。
项谨轻车熟路，指挥着司机开过去，在一片看起来很普通的居民楼下停了下来。
这时候雨已经比刚才的时候小很多了。
手下先把轮椅从车上拿下来，然后再把他给抱下来，放在轮椅上重新坐好。
项谨坐着轮椅，进了电梯里面。
熟悉的地方，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过了。
到了目的地以后，他抬手按了门铃。
过了片刻，门开了，里面的人看见他，瞬间愣住了，“你……项谨？”
项谨笑了一声，“姜南，好久不见。”
姜南想把门关上，但是项谨的胳膊已经架在门上了，随后他的轮椅整个也进来了。姜南只得让他进来了，而他进来的时候，也不是一个人，背后还跟了两个手下。
一行人穿着黑衣，架着眼镜，看起来很有气势。
姜南已经跟在项容铮身边好几年了，而且他们从少年时代就认得，他跟着项家两兄弟也是见过世面的。这样的架势，可吓唬不到他。
他自己的家里，布置得简单雅致，颜色都是简单的黑白灰色调。而客厅当中，挂着一幅照片，很模糊，看起来分明是翻拍来的，但是又放大了挂在那里。
那是很多年前，他们年少时候的一张合影，照片上有姜南，有项家两兄弟，有宋心妍，还有项谨。
项谨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停顿了片刻，嘴角扯起了一个有点讽刺的笑容。
姜南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说实话，他也不提防项谨这个时候忽然来了。他家里除了姜汐有时候会回来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人会来。
如果他提前知道项谨会来访，他一定会把这幅照片提前藏起来——不，他会提前躲出去，叫项谨扑一个空，作为一个见证过所有往事的人，他根本就不想再见到项谨。
姜南自己回到客厅的沙发里，坐下来。
项谨的两个手下衣服有点潮湿，站在那里的时候，裤脚上滴下来一小摊的水迹，落在了地板上。
姜南看着项谨，“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项谨的目光依然落在那照片上，意味深长地，“姜南，你在项容铮身边待的时间长了，这通身的气派，也多了几分项家的风范啊！只是这些旧东西，怎么还没断舍离？”
姜南冷笑了一声，“这是我的私人物品。要不要扔，什么时候扔，应该也不关旁人的事吧？”
项谨笑笑，“也是。我今天也不是来跟你叙旧的，我就是来看看你。我离开郦城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了，之前走的时候，也没来得及跟你道个别。所以现在回来了，就过来看看。”
姜南的语气疏离，“那就谢谢记挂了。”
项谨知道他现在还有着戒心，毕竟作为项容铮身边最受信任的人，想要攻破，可没那么容易。
项谨见他茶几上也有一套茶具，于是向前俯身，顺手把旁边的茶叶罐拿过来，闻一下，便已经知道，“很有品位，上好的滇红，适合做工夫茶。”
他把茶叶罐放下来，然后笑了，“你这一个人住在这里，烹茶煮酒，倒很惬意。不过，还缺了一点东西。”
姜南没明白他的意思，索性不说话。
项谨也不以为意，他仍旧笑着，“我今天就替你把东西带过来了，凉夏夜雨，还缺了红袖添香。”
他说着拍一拍手，这时候身后的一个手下转身又去把门给打开了，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浅色旗袍的艳丽女子，正是宋心妍。
她来这里的路上就已经知道是到什么地方来了，在见到姜南的时候，她的面容平静无波，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脸上带着招待所有客人的妩媚和婉转。
她微笑着，走到茶几边上，优雅地坐下来，浅笑盈盈，伸出纤纤素手，替他们沏茶。
姜南已经怔住了。
他的心事，大概项容铮也知道，所以关于宋心妍的事，项容铮基本上都是叫其他人去办的，他自己也刻意地不去关注，所以宋心妍的近况，他并不知道。
只是，他了解项容铮的为人，宋曜的事他也知道，所以，他很清楚，宋心妍现在过得，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但他一直以为她现在在国外，过得属于她自己的生活，跟郦城或者禹城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现在她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是这样的一身打扮，她一进门的时候，脸上那种对所有人都无二致的笑容，他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她的身份……
他已经开始明白了。
过去纯情美好的大小姐，他曾经爱慕过的人……
从前，她是他不可企及的梦，是他年少的心里深深印下的倩影。
而现在，她一身的风尘气，香水都遮不住她身上男人的龌龊味道。
只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他就已经低下头去，再不看宋心妍。
两个人，默契地，就好像万丈红尘中第一次相遇的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项谨一直看着他，而姜南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项谨冷笑了一声，“看样子，你的忘性比我想象的要大，果然是已经随了项容铮！”
姜南“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这里是个清净地方，我也懒，不爱待客。项先生如果想喝茶的话，还是到该去的地方喝吧，恕不远送！”
宋心妍沏茶的手停顿在了半空中。
项谨见他态度坚决，知道这里是碰了个壁。他只得转身，宋心妍于是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准备跟着他出去。
姜南在背后忽然取下了墙上的照片，递给宋心妍，“麻烦帮我一个忙，带下去扔一下。项先生说得对，断舍离，没什么用处的旧东西，是应该断舍离。”